奧凱電纜問題的反思

西安地鐵三號線“問題電纜”引起的沖擊波還在持續，而背后揭示的業內問題也逐漸層層深入。

3月6日，也就是在“問題電纜”被舉報的前一周，電線電纜行業發布了《2016中國電線電纜市場質量白皮書》。該白皮書指出，2016年我國質檢、工商系統，終端用戶及權威媒體等通報了689家產品質量存在問題的電線電纜生產企業和經銷商，共計1080次。

其中，國網公司通報發現不合格產品395次，涉及171家企業。與2015年相比，抽檢線纜產品不合格次數增長了35.27%，不合格企業數增長23.91%。

“問題電纜”事件發生后，多位電纜行業人士向南都記者指出，“問題電纜”事件中的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下稱“奧凱”)僅是行業問題的一個縮影，“奧凱只是個被揪出的 倒霉蛋 而已，低價中標，以次充好，降質增效， 被合格 ，這樣的故事在電線電纜行業每天都在上演?！?

“行業還處于粗放式的狀態”

“十幾年前，《焦點訪談》的一個記者暗訪了河北灞州的一個專門假冒偽劣電線電纜的村。十幾年后，這個行業還是這樣，不合格的電纜產品占了市場的半數以上，幾乎沒有什么改變?！卑貜V森是中纜在線創始人以及中國價格協會線纜價格分會的秘書長，他向南都記者坦承，“在電纜這個行業，像奧凱這樣的公司多的是”，整個電纜行業還處于粗放式的狀態。

南都記者查閱相關數據獲悉，國內目前電線電纜行業營收已超過萬億，但行業集中度極低，前十強的營收不足行業營收的10%，普通電線電纜生產裝備利用率普遍不足40%，行業企業間市場競爭異常激烈。

“行業內電纜質量基本都參差不齊?！边h東智慧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朱長標對南都記者表示，招投標不合格和市場質量監督力度不夠是導致行業亂象的主要原因。

監管單位往往沒有監管到位

在南都此前的關于奧凱“問題電纜”的報道中，3月20日，西安市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經由西安市相關部門在西安地鐵三號線“隨機取樣”的由陜西奧凱公司生產的五份電纜樣品，檢測結果均為“不合格”。

3月24日，針對三號線奧凱電纜更換整改問題，西安地鐵公司集體約談了涉事7家施工單位及2家監理單位上級單位相關負責人，要求各方本著對群眾生命高度負責的態度，認領責任，全力配合整改。西安地鐵方面稱，鑒于該事件帶來的嚴重后果，西安地鐵將依據相關法律法規及合同約定，嚴厲追究涉事單位法律責任及合同履約責任。

而就在3月15日，奧凱電纜卻在其官網上曬出四份檢驗報告以證明其所供產品合格。這四份檢驗報告由國家電線電纜質量監督檢驗中心于2016年7月27日出具，試驗類型為“委托檢驗”，來樣方式是“送樣”，西安市地下鐵道有限責任公司為委托方，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為生產單位，接收狀態為“正?！?，檢驗結論顯示送檢產品所測項目符合相關標準要求。

3月25日，國家電線電纜質檢中心官網發聲明稱，去年7月確實進行過陜西“奧凱”電纜公司送檢的4根電纜樣品，當時結論為所測項目符合相關標準要求。經對檢測全過程進行核查后，確認此前對樣本的檢測合法合規。該聲明同時指出，檢測機構僅對送檢來樣負責。因取樣方式、產品批次、檢驗時間等因素的不同，不能將“奧凱”電纜現場監督抽樣不合格與此前2016年7月的委托送樣檢測結果相關聯。

董家友是路漫律師品牌機構創始人，在電纜行業做了多年的法律顧問，他告訴南都記者，造成電纜行業亂象的其中一個原因在于，從電纜廠家中標到材料用到工程的整個過程中，監管單位往往沒有監管到位，只有在電纜批量生產完成后，質監局才進行產品檢測?！斑@是現行政策的一個重大漏洞，沒有從源頭上面來抓。也就是說，在招投標的環節中沒有把不合格的電纜企業擋在門外。有一些不法分子，他們會先采取最低價中標，然后通過行賄檢測機關，最后把不合格的產品用到國家工程上?！?

低價中標是行業亂象原因之一

在“問題電纜”事件發酵的過程中，業界中現行的“最低價中標”原則再次引發爭議。

“據我所知，像奧凱電纜這樣生產低質量電纜的公司非常普遍?！倍矣褜δ隙加浾咧赋?，在電纜行業存在的亂象中，“最低價中標”充當了一個重要角色。

“我做過很多電纜企業的法律顧問，這些企業往往有苦說不出。一方面要做合格的電纜，成本肯定是比較高，而報價稍微一偏高就無法中標了。不能中標的企業生存就成問題。這種不公平的現象，逼迫電纜企業鋌而走險，進而報低價，降低質量，迎合招投標甲方單位的需求。這樣出來的電纜質量讓人堪憂?！倍矣颜f。

據了解，在電纜行業，國內最大的線纜采購用戶是國家電網公司。近日，該公司發布的《國家電網公司電纜采購價格評析與預警提示》顯示，2016年度共有793家電纜企業參與了其組織的競標，評選出421個(預)中標人，(預)中標人投標報價約為593.28億元，相對生產成本平均幅度約為-0 .82%，(預)中標人平均毛利率約為8.20%，平均凈利率約為-2.04%。

“縱觀行業，大多數企業都不掙錢。想生存，只能是以次充好”。柏廣森向南都記者表示，“如今電線電纜行業 劣幣驅良幣 綁架著很多企業家為了生存而制假售假?！皧W凱電纜王志偉無疑是個悲劇人物，是行業低價競標的犧牲品，但如果行業營商環境不改變，他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個?！?

質量提不上來，行業會毀掉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標投標法》(以下簡稱“招投標法”)第四十一條，規定中標人的投標應當符合下列條件之一：能夠最大限度地滿足招標文件中規定的各項綜合評價標準；能夠滿足招標文件的實質性要求，并且經評審的投標價格最低；但是投標價格低于成本的除外。

董家友向南都記者介紹，在現實中，招標單位往往關注的是最低價中標，忽略了保障“投標價格高于成本”的問題?！巴鶠榱烁偁?，電纜廠投標的價格還低于成本價?！倍蓭熛蚰隙加浾咧赋?，電纜行業價格實行的是市場調節價，材料成本構成有三個部分：一是導體，二是絕緣體，三是電纜的護套。競標的價格一般是材料成本加上人工成本以及管理費，而為了最大程度上中標，一些電纜廠的報價比原材料銅的價格還低。

據南都記者了解，2017年全國兩會期間，部分兩會代表曾就規范《中華人民共和國招標投標法》、取消產品招標采用“經評審的最低投標價法”提出了建議。其中包括，“取消產品招標采用 經評審的最低投標價法 ，建議采用 經評審的平均投標價法 ，其中技術、服務和品牌的評分占比不低于50%?！?

對此，董家友表示完全同意取消最低價中標，“它應該有個綜合評分方法。對于電纜這種關系到老百姓生命安全的物資，最好是質量要比價格多考慮一點?！?

“一定要做這樣的改革，否則這個行業的質量提升不上來，甚至會毀了這個行業?！倍矣颜f。

事件進展

奧凱財產被查封存款被凍結

新華社3月26日證實，一家銀行已向陜西省咸陽市楊陵區人民法院申請，要求對陜西奧凱電纜有限公司及其法定代表人名下相關財產進行保全。目前，法院已裁定，對奧凱公司相關財產予以查封，對其銀行存款105萬余元予以凍結，并對公司電線半成品、原材料等財產和名下5輛小轎車予以查封。

相關報道援引楊陵區法院民事第一審判庭審判員劉雨蓉的話表示，2016年7月，奧凱公司與楊凌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簽訂了金額為1000萬元的借款合同，奧凱公司法定代表人王志偉與其妻子以個人名義提供連帶責任保證。因奧凱公司生產不合格產品喪失商業信譽，為防止其轉移財產，楊凌農商行于2017年3月21日申請訴前保全。

同一天，南都記者嘗試登錄奧凱公司官方網站，卻發現該網站已經停用。該網站的停用公告指出，“此網站暫停使用。查詢不到您需要的頁面，給您造成的不便我們深表歉意！如果您有任何疑問，可與中企動力聯系?！痹摴嫦旅尜N出了中企動力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的聯系電話。截至發稿，南都記者嘗試撥打該公司的聯系電話，電話卻久久無人接聽。